大海和他的理发屋

期次:第1682期    作者:■李培禹   查看:43

大海的理发屋就在我住的报社宿舍楼的一层,门脸不大,有着一个好听的名字:银露曼。但如果你到方庄芳城园一区打听“银露曼”,大概没人知道;如果你问的时候加上:“就是大海的理发店”,只要是小区的住户,十有八九会热情地指给你。

大海的学名叫徐海东,不过他这个和开国大将一样的名字,也没几个人知道,人们早已习惯地叫他大海了。年前的工作忙,我咬牙抽时间想整整自己的头发时,已是腊月二十八的傍晚时分了。推开两道玻璃门,一股暖意迎面而来,大海给我一个熟悉的微笑:“大哥,坐等片刻行不?”当然,我正好和他聊聊天。

大海的店眼下只有他和一个叫小惠的助手,他既是店长也是“大工”。我说跟你聊天不影响你干活吧?他说没事没事,坐在椅子上正理发的顾客也连说聊吧聊吧,一看就是老主顾了。

正聊着,进来一老哥,大嗓门:“唉呦,我都来了N次了,还这么多人排着啊!”大海算了算,说:“你45分钟后下来吧,我给你排上。不好意思啊!”大嗓门:“亏了我就住楼上,得,待会儿见。”

大海不说“对不起”,说“不好意思”,是这一两年的事。现在不说,你不会知道大海的老家在吉林省的公主岭,他已一口的普通话。他初中毕业后就去了长春,而后秦皇岛,而后青岛,再而后北京。“北京最好,我一干就不想走了,快十年了。”他告诉我,家里还有不算年迈的父母,两个哥哥、一个弟弟。现在老婆、孩子都不知道公主岭在哪,他们哪都不想去了。

聊天归聊天,大海的手可没停过,他解下顾客的围裙,又一个活儿完了。他一边记账一边说:“你骑车慢点,回去问你爸好。”这是个大学生,家搬到天坛那边后,父子俩一直还回来找大海理发。他能不忙吗?

他开始下一个活儿———烫发,顺手递给我一张报纸,照例是当天的《参考消息》。理发小店的“大工”,不订晚报,也不看杂七杂八的小报,却常年订阅着新华社编辑出版的《参考消息》,几年前他就令我刮目相看。脑袋让他打理着,随便聊聊天,时间很快就过去了。远的如美伊战争、欧债危机、朝鲜核试验,近的如孩子入托、房贷利率、医患纠纷、北京打车难,他都有自己的看法。有人称他有文化,他笑答:都是报上说的。

大海是初中生,却在社会这所人间大学里刻苦努力着。他丰富自己知识的途径,一是从他常年订阅的《参考消息》上读来的,二就是电视机上看来的。小店挂在墙壁上的液晶彩电,平时也放电视剧,但到了《新闻联播》的时间,还有诸如《经济信息联播》、《国际时讯》、《法制进行时》,包括赵忠祥的《动物世界》等时段,他都把频道调过来,并且能做到边干活边吸收着“文化”。我给他“总结”的这两条,他默认了,但他认为更多的是从他的顾客身上学习、感悟到的。你看,这大海就是有水平吧!不用说我们这个小区,仅我住的这座楼里,就有国家体育总局、外交部和一家报社的几十位“人物”。大海常年为他们和他们的父母、家人、孩子服务,关系处得都不错。我记得我就在这撞上过一位国际体育组织的副主席、还有外交部的一位老司长。我还知道小区里的一位知名作家把自己新出版的作品集送给他,扉页上工工整整地写着:“敬请大海(徐海东)先生阅存某某某于某年某月”。

终于轮到我理发了,我后边又排上5位了,而且有3位女士是大活,即焗油、烫发、做造型。我说这得干到什么时候啊?大海说晚上11点前都能做完。我问明天呢?他说明天我早来,9点到10点已约了4个活了。明天是除夕啊!大海说哪年三十不是这样啊?

我满意地离开“银露曼”———大海的理发屋时,小区已是万家灯火,耳边已响起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了。我在寒风中伫立了好一会儿,望着他忙碌的身影和那招牌式的微笑,忽然想到他最看重的,也是他所做的一切辛勤付出的动力———他说,我有一个贤惠的媳妇儿,有一个4岁半的儿子,上幼儿园呢,就指望他在北京好好读书,上小学、上中学,上一所重点高中,考上大学!

徐仲雨这小子,你给我好好听着:你一定要给大海,不,是徐海东,也就是你的老爸争口气,把那一个个目标拿下啊!

(作者系1978级新闻系校友)